巨丰堰纪行：古渠放歌有远声

巨丰堰渠道在广袤良田中延伸。杨小林 摄

黄桷堰取水口如今已成网红点。杨小林 摄

巨丰堰管理站职工沿着堰沟进行日常巡查。杨小林 摄

国庆前夕，欣闻重庆市秀山土家族苗族自治县巨丰堰成功入选第十一批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名录，便想着及早赴实地一睹其风采。

国庆长假，自驾去了秀山。10月1日清晨，与当地好友老杨和小张从县城驱车驶往15公里外的巨丰堰。

沿途的地名很美：中和、永安、天桥、美沙、星寨、清溪等，古雅中颇有几分诗意。朗润的阳光下，武陵山区的秀山平原风景如画。秋收后空旷的田野清新宁静，茂林修竹间，枫红杏白、溪河灵动，沃野平畴外，远山如黛、云天相接，与我们如影随形的平江河呼应着袅袅炊烟，串联起一个个硕果累累、色彩斑斓如珍珠玛瑙般的美丽村庄，组成土乡苗寨最绚丽的项链，仿佛要献给远方来的客人，秀山的乡村秋色，真是美得让人沉醉。正当我神迷于世外桃源般的风景时，老杨提醒说，目的地到了。

这龙凤花海景区深处，芒洞桥下的平江河畔，便是我们拜谒巨丰堰之行的起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世界灌溉工程遗产纪念碑，碑体的正面，“巨丰堰”三个行草大字生机勃发、气韵盎然，传递出秀山作为“中国书法之乡”的文化底蕴。

兴建巨丰堰，是斯地百姓的共同祈盼和社会历史演进的必然。

纪念碑斜对面南向1公里许，有古朴沉雄、建于明朝嘉靖三十八年（公元1559年）的镇元桥（又名迎恩桥），桥头有一棵华盖如云的乌杨巨树，根如盘龙，皮若裂岩。相传，桥北500米处有一庙，庙旁有会仙洞住着神仙，洞口有个碗状石槽，每日清晨，石槽内都会盛满大米，为洞旁守庙的和尚提供一日之食。后来，和尚嫌米太少，凿宽石槽，石槽便再无米粒流出。和尚忏悔顿悟，乞求佛主将自己变成了那棵乌杨树，400多年如一日地为来往百姓遮风挡雨，祈求一马平川的大坝子风调雨顺，再无旱灾洪涝，再无饥馑荐臻民不聊生。

镇元桥和乌杨树是真实的，传说也折射出历史的真实。元明时期，朝廷对西南民族地区实行土司制度，明令“蛮不入境、汉不入峒”，当地百姓刀耕火种，以渔猎为主，农业经济发展受到桎梏。清雍正时期施行“改土归流”，秀山“平茶土司”制度废止，乾隆元年（1736年）设秀山县治，外来人口大量迁入，农业需要规模化开发，这不仅是“和尚树”所代表的黎民善念的延续，更是解决“民以食为天”问题所必需，兴建巨丰堰的宏图大业便应运而生了。

巨丰堰始建于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由巨丰堰及其一级补水堰永丰堰、二级补水堰黄桷堰组成综合体，渠首工程、渡槽工程、渠系工程、控制工程等一应俱全，是集灌溉、防洪、排沙等功能于一身的水利枢纽工程。

顺着引水渠首，我们步行来到灌溉工程遗产最具世界意义的三拱桥渡槽，它是中国现存年代最早、规模最大、原始样貌最完整、至今仍在使用的砌石渡槽，建成以来未曾出现过地基沉降、结构失稳，充分体现了中国古代大型砌石渡槽工程的设计建造技术水平。

基于秀山的自然地理气候和大堰灌渠沿程农田的高差且有数条河流溪谷穿插阻隔的实际，当年的先贤们匠心独运，对灌溉渠系作了巧夺天工的“三拱桥”（一个大拱带两个小拱）立体设计，形成渠—河、渠—渠、渠—路三层立交，“高水高灌、低水低灌”，引水干渠通过48条支渠及遍布田间地头共40余公里的斗渠、农渠、毛渠，自流灌溉1.6万亩粮田，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立体灌溉工程体系。这种对自然地理影响最小的设计理念和建造方式，赢得世界灌溉排水委员会的高度评价，誉之为具世界意义的平丘及山区引水灌溉枢纽工程的典范。

平江河水的滋润和濡养，满足了秀山“改土归流”后农业规模化开发的需求，支撑了设立县治人口增长的粮食供给，对促进土家、苗、汉等各民族融合和文化教育的繁荣昌盛发挥了重要作用。在近现代史上，巨丰堰哺育出了嘉庆年间的台湾兵备道兼督学政、加授按察使衔的糜奇瑜；追随孙中山闹革命、举义旗，讨军阀、建共和，金戈铁马、一世英名的贵州省首任都督杨柏舟；黄埔军校有史可考的50名秀山籍学员近一半出自巨丰堰沿线村寨，平江河两岸可谓人才辈出，渐成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

站在三拱桥的高处，放眼武陵山区最大坝子核心区域的旖旎风光，我想起了蜀太守李冰修建都江堰的故事，那么，主持修建巨丰堰的地方官员又姓甚名谁呢？

两位朋友笑着说，巨丰堰的修建，不是由官方而是由当地居民集资倡议修建的。据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中国最后一位“传胪公”（科举殿试中状元、榜眼、探花之后的第四名点传胪）秀山籍进士李稷勋所著《秀山县志》记载，工程建设的发起人是当地居民杨文臣、粟大化和夏玉卿三人。

我颇感意外，又钦敬莫名。

堰渠里清亮的河水汩汩流淌，遇到分水处，它们自然洒脱，该改向改向、该转身转身，不变的是润万物而不争的深永和柔韧，不断调整、不断适应，一路低吟浅唱着前行。

千百年过去了，人们大多记不清蜀太守李冰的官阶，却记住了李冰和不朽的都江堰。巨丰堰是流动的历史，亦是一面明亮的镜子，映照的是如土地一样默默付出、如河水一样无私奉献的各民族的黎民百姓，他们大愚大拙、大智大巧，没有留下可供后人瞻仰的生平事迹，但巨丰堰灌溉工程铭记着他们的勤劳、智慧、朴实和善良，他们是稻菽千重浪里的平凡身影，是点亮苍穹辉映大地的璀璨星辰。

跨过一座300年前的石质拱桥，沿着开满明亮、温馨小黄花的路径，在若无还有的丹桂幽香中，我们来到了平江河流域水文化博物馆。

博物馆紧扣水乃万物之母、生存之本、文明之源的旨意，着力讲好因势利导生态治水之道、之举、之思的故事，让近悦远来者感受到这方水土这方人作为自然之子最爱自然的生态文明实践，感受到当地各民族百姓道法自然、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并存共生的哲学主张和治水智慧，感受到巨丰堰灌溉遗产保护利用融入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水文化建设体系，努力成为长江国家文化公园地标和世界灌溉工程遗产领域灿烂明珠的铿锵足音。

水兴利民，人水和谐。步出博物馆大厅，便是平江河流域湿地公园。高大粗壮的枫杨林下，一群白鹭从河畔袅袅婷婷地飞起，几位当地的民乐艺人正在喜气洋洋地演奏秀山花灯名曲《一把菜籽》，仿佛融入了那翩然的舞姿和轻快的旋律，淙淙的巨丰堰水且歌且舞，优雅温润地流向远方。

（人民日报客户端重庆频道 张 刚 来源新重庆—重庆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