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边城

洪安边城景区

中国有绵延超过万里的边境线，但迄今在中国的边境线上，却没有一座城叫做边城，甚至连边镇边村也没有。人们总是喜欢给自己居住的地方起上一个美丽的名字，人们喜欢这样，但“边”字显然是不太美丽的，“边”意味着落后、偏远，甚至荒无人烟。“边”是孤寂的、落寞的、胆小的，很难被人们选定在故乡的名字中。

沈从文先生也不喜欢把自己美丽的故乡凤凰县叫做边城，于是他把自己曾经游历过的一个地方叫做了边城。那是几个村的交界处，也是几个镇的交界处，又是几个县的交界处，更是几个省的交界处。那里有一座小岛，叫“三不管”岛，湖南、贵州、四川（重庆）都不管,现在它的名字叫“翠翠岛”。曾有传言说那里可以决斗，可以赌博……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情。河水从小岛的两边流过，把人类的各种社会规则真空般隔离在外。岛上仿佛是一方有地无天的地方，登上岛的人们瞬间便可以回到几十万年以前，可以疯狂到无际无边。

从未上岛的人们在岸边看向这座小岛，清水江诞生了这座曾经连个像样的名字也没有的小岛，世间仿佛所有的神秘都在那里。当沈从文先生把这里叫做边城时，居民们既没有欢喜也没有愤怒。我们是国境边吗？不。我们是岸边吗？不。我们是岛边！我们就在岛边，要圆不圆要方不方的岛简直就是太阳。为什么叫“边”城？因为它是人类文明的边缘。你所知道的所有没有结尾的故事——美丽的爱情、悲伤的爱情、年青的倩影、水中的倒影……都在那里结了尾。所有的悲欢离合不过是从“三不管”岛流传出去的一点点曲折，惊人的吓人的往事从来没有离开过小岛，刀光剑影的故事湮没在荒草中，已随着江流远去了。

如今，只有翠翠在岛上眺望，身边跟着一条忠诚的狗。

翠翠眺望的两岸已不是以前的模样。这里的土家儿女不再生活在有限的空间，他们去过北京，去过广州，去过大山之外想去的地方。边城不再是有边的城，边城已然是无边的城。边城不再是岛边的城，边城已成了爱情的城。一座座新房在岸边矗立，一桩桩如意的爱情故事在边城流传。

人们把翠翠当成了土家女儿苗家媳，给她穿上土家族的衣服，教她跳花灯歌舞，教她唱《到了秀山不想走》，新一代的大毛二毛（当地称年青男性为“毛”）去岛上看她，“翠翠你别担心，一切有我……”他们还是那么淳朴地对她说。“有了这么多新的道路，傩送（二佬）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人们没有回答她，人们知道那个年青人也许明天就回来了。

边城，早已不边，边城，已然无边。

无边的边城，总是会等来有爱的人。